江晨子墨

与世无争。
姬友@纤尘惋
2020年5月28日,和云雀恭弥结婚。
爱发电:江晨子墨
Ao3:Dawn_PolarisMiracle
看不到说明我们无缘

【太国】仍是你的光

唯一BGM:Lemon——米津玄师

我吹爆日剧《非自然死亡》以及洼田正孝和米津玄师!!!!

自带纸巾?

织田作不存在= =


仍是你的光

By 江晨子墨       

 

阴暗的小巷里,穿着黑色长风衣的少年一手捂着腰腹,一手撑着墙,缓缓地往前挪步。

他的手很修长,指甲也修得整齐圆润,手紧捂的那片深色布料已被沾湿,和里面的衬衣黏在一起,指缝中渗出细细的血丝,衬得他那只苍白漂亮的手分外妖娆。

但若是忽略掉那一点点血迹和令人在意的姿势,他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他的头发整齐服帖,脸上没什么表情,呼吸缓慢而平稳,唯有在迈步步幅过大时,才会因牵动伤口而倒吸一口冷气。  

他拖动着步子,走得很慢也很轻,偶尔还特意停下来凝神细听,似乎是在确认后面有无追兵。

大概是没有的。他的节奏并没有改变,仍是缓慢但坚定地往一个方向走着。

直到他在巷口碰见了一个男孩。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穿着笔挺干净的制服,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显得有点老气成熟,头发罕见地留长了些许,在脑后扎成一小束。他的眉眼尚未完全长开,但眉宇间那股神气已经初现雏形,让他来形容的话就是······

永远站在光的那一方的人。

彼时夕阳正好,男孩站在巷口转过脸来睁着滚圆的眼睛看向他,身体正对着下坠的红日,脸颊边缘金色的绒毛清晰可见。

而他站在巷子里,两旁高大的建筑挡住了斜阳,留下狭长的一道阴影。

他就站在那阴影里,望着身披霞光的天使,一瞬间莫名有种跋涉过万里沙漠后见到绿洲,在大海中迷失方向的航船见到灯塔,虔诚的信徒终见圣地金光璀璨那样的激动心情。

不然他无法解释他那一瞬间的心跳失率。

他悄悄握住了从袖子里滑下的小刀,用略带审视的目光盯紧了站在巷口的男孩。

这实在有点出人意料。

他想着,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他知道这个小男孩可能只是单纯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过”这个巷口,可是这附近最近的小学隔了这儿大概两个街区!谁家小孩会住在这种地方!又盯着一个陌生人看这么久还干脆不走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绷紧了神经,背微微弓起,对方一有动作,他立刻就能制服对方。

对峙半晌,男孩突然开口了,“那个,”他的手简直要神经质地挥出了,但同时看到了男孩眼里的不解和不忍,心下微微一动,就听男孩说,“你在流血哎,不痛吗?”

他顺着男孩的视线低下头,敞开的风衣里的白衬衫已经差不多成一件血衣了。

“不介意的话,我家就在附近哦,可以帮你包扎一下。”男孩诚恳地看着他,眼睛充满热忱、闪闪发亮。他的脑海里瞬间过了一遍横滨的地图,却在作出决断前就点下了头。

 

他跟着男孩走,一路无话。男孩将他领到一个传统的日式宅院面前,并说“请进”,显得礼貌又不疏离,看得出来他受了很好的教养。

他在走进面前的大宅院前下意识地看了眼名牌,默默记住了“国木田”这个姓氏。

他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要记住,明明应该是再也不会见面的。

他跟在国木田身后穿过草地,绕过几簇灌木丛,从假山后出来,到了庭院一棵月桂树正对的长廊下,国木田让他先坐一下,自己脱了鞋拉开门疾步走向室内。

他看了眼国木田离去的背影,小辫子在身后起落,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庭院。

庭院装点得非常用心,假山下是一片池塘,池塘水很浅,里面养着几条金鱼,快活地在水里游来游去,空竹敲在围绕池塘一周的鹅卵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从假山向庭院的另一边,青草渐渐稀疏,留下一大片空地,地上没有任何细碎的石子或者细沙,非常干净,从地上几道独特的痕迹,能看出有人在此练习剑术和体术,而且不止一个,脚印的大小说明这个人应该成年了,自然不是刚刚跑进屋内的国木田。

此外,庭院里还种了不少花草,除了角落里那棵月桂树和其下灌木丛外,还有君子兰、菊花、桔梗等等,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的花草。

而且,他仰头,双手撑在身后,眯起细长的双眼,看着太阳将最后一点余晖尽情挥洒后,消失在了围墙后面,正好能欣赏夕阳,景致不错,围墙够高廊檐够宽,除非坐下否则不会出现日光直射入眼的情况。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背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见国木田艰难地提着一个家用医疗箱走了过来,将医疗箱放到他旁边后正对着他坐下,搞得他有点不自在,也脱了鞋,转身盘腿朝着国木田坐下。

小小的孩子板着一张脸,严肃地告诉他,“现在我需要你把外套脱了。”说着他又离开了,这次没让他等太久,端着一盆水和干净的毛巾过来了,然后打开医疗箱拿出一件件他需要的东西。

他总觉得那话听着哪里怪怪的,又很好奇孩子接下来的反应,于是依言脱下那件风衣,露出里面被鲜血染红的白色衬衫和血肉外翻的可怖伤口,伤口处的衬衫已经是深褐色了。

国木田似乎没多大反应,事实上这个孩子在初见他时就出奇地镇定,没有恐慌没有多余的好奇,只是淡定地(似乎还带了点担忧)问他,“你不痛吗?”

但是他捕捉到了国木田看到伤口时一瞬间的瞳孔放松,他觉得自己的兴趣被勾起来了,仔细观察国木田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同时任由对方对自己上下其手。

反正就这点伤,他还不至于就这么挂了。

他垂眸看着国木田拿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衬衫,那动作谨慎得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他仗着身高优势,露出嘲讽的笑。不料国木田似有所感一般,忽然抬头,睁着一双滚圆的芥子色的眼睛看着他,他眨了眨眼,“怎么了?”

国木田看了他良久,忽而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然后将剪刀放在一边,毛巾打湿沾了水后小心在伤口周边擦拭,润湿布料,将最后一点和血肉黏连在一起的布料弄了下来,期间难免碰到外翻的血肉,但他却没什么反应,连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反应都没有。

事实上,他有些惊讶地低头看着几乎半个身子扑进自己怀里的小孩,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麻麻苏苏地从伤口蔓延开来,他无法描述那种感觉,但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逃离的冲动,但被他生生抑制住了。

接下来他就不动声色地看着国木田给他清洗伤口,止血上药,最后包扎。包扎的时候终于显示出了他的笨拙——国木田将他腰腹处缠满了止血绷带,跟缠木乃伊一样,最后还打了个蝴蝶结。

他低着头看了眼自己被包得看不出原样的伤口,又去看坐在对面有些局促的国木田,一直盯着对方直到他的脸渐渐红了,两手的食指互相绕来绕去,小声道,“不好意思,我、我其实不太会······书上没教怎么打结······”

“噗。”他忍不住笑了,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笑了。等他停歇时,对面国木田睁圆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摸着下巴忽然凑近了,几乎要撞上国木田的鼻尖,调笑着道,“怎么?看傻了?”

国木田的脸上飞快浮上一层薄晕,别过头去不看他。他低低笑了,想这小孩怎么这么不经逗。

不想之前动作牵动伤口,隐隐血迹渗透白色的绷带,开出一朵鲜艳的花。

“你!”国木田瞪了他一眼,将他按回原位,又拆了绷带,重新绑了下。这次国木田打结时故意拉得很紧,伤口被压迫的痛楚终于让他闷哼一声,然而也只换来没好气的一瞥,最后依旧打了个可笑的蝴蝶结。

他这回没笑了,大概小猫炸毛虽然可爱,惹急了却还是会咬人的。

国木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他,“你这回可别再乱动了。”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有家吗?”起身的国木田一手按在拉门上,迟疑地问道,“你从······那个方向来,那里治安可不太好,你是在跟人打架吗?”

“那又怎样?”他挑眉看向对方。

国木田皱起眉,很苦恼很郑重地告诉他,“打架不好,而且会受伤,你应该保护好自己爱惜自己的生命才是。”

他认为自己应该是觉得好笑的,但对上国木田认真的眼神,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人等你回家吗?”他想问你怎么知道的,但他只是喉咙干涩地回了一句“没”。

似乎是有些困扰的,但国木田仍坚定地道,“那你就先在我家住下养伤吧,反正你回去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吧?”

那语气里并不含任何不容置疑的意味,但仍让他将下意识地反驳咽了回去,因他一抬头就对上那人干净澄澈的眼神。“忘记问了,你叫什么?”

“······治、太宰治。”他报上这个目前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名字。

“你好,太宰,我叫国木田独步。”站起来的国木田几乎和坐着的太宰一般高,两人视线平齐,太宰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到国木田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

但那个时候,他感觉那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搅得他脑子一团糊。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用那种感情念叨这个名字。有些人带着冷漠吐出这个名字,有些人带着愤怒喊出这个名字,而有些人则怀着怨恨嚼碎这个名字······从未有人像国木田这样,带着初识朋友的高兴,念道这个名字。

 

老人回家时,国木田刚刚清理完血迹。

“爷爷。”正在厨房淘米的国木田抱着锅走出来,跟在玄关处换鞋的老人打招呼。

老人看了眼国木田,又低头看了眼时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独步,今天怎么有点晚啊?”

国木田眼神闪了闪,“有同学叫我留下来帮社团的忙。”

“哦。”老人似乎接受了,换了鞋子提着购物袋往厨房走,“你饿吗?饿的话我们快点。”

国木田乖巧地点了点头,跟在老人身后进了厨房。

晚餐做好后,国木田似乎是饿坏了,拿的食物份量比平常多了一些。并端着托盘向老人微微躬身,“爷爷,今天的作业有点多,我想带回房间吃。”

老人点点头,“别忙到太晚。”

“是。”

 

太宰坐在房里,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之前的懊恼情绪顿时消失无踪,只剩下警惕戒备,但反应过来是国木田的脚步声后,他就收回了已经滑到手上的小刀,依旧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姿势坐在地板上。

等国木田推开门,就看到太宰捧着一个封面墨绿的笔记本在翻阅,笔记本上写着“理想”二字。

国木田放下托盘,立马冲了过去,伸手就要夺那个笔记本,奈何太宰手一伸身体往后仰,将笔记本举了起来,一边念念有词,“啊,居然是这样呢。”

“给我!”国木田眼圈红红的瞪着太宰,太宰垂眸看了他一眼,手也垂了下来,国木田趁机夺过了那个本子,抱着本子离太宰远了一点,戒备地看着太宰。

太宰一手撑着下巴,手肘落在膝盖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那些理想,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尤其是理想对象的那个?”

国木田的脸刷地红了,大吼道,“要你管!”

看着对面笑得跟个狡黠的狐狸一样的太宰,不知为何有一瞬间失神,回神后邀请太宰共进晚餐。

太宰看着面前精致的菜色,不由吹了声口哨,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国木田平日里还要上课,太宰独自呆在房间里便有些无聊,好在老人白天也要出门,他可以趁机四处转转。

但是想到国木田的叮嘱,他多数时间都只是或坐或躺在庭院的长廊上,夏天刚刚过去,天气不热也不冷,非常舒服,适合小憩。

但一不小心真睡过去的情况也是有的。

如果不是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太宰可能会一直睡到国木田喊他吃饭也说不定。

他一边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因为过得太安稳了忘了自己原本的生活以致于丧失了一部分警戒心,一边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国木田的房间——一开始国木田就告诉了他,一般情况下他的爷爷是不会随便进他房间的,这也是为什么太宰勉强答应了住在国木田家并由国木田照顾。

但他还是很想吐槽,这怎么搞得有点像金屋藏娇似的。

问题是对上国木田那双坚定干净的眼睛,他还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这个“娇”。

他胡思乱想着,忽然发现脚步声停了下来,就停在国木田的房门前。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小刀已经滑到手中,随时能出手。

但他没动,因为他知道门外那个人很可能是国木田的爷爷;同样他也没有放松警惕,因为结合目前的情况来看也许是另外的可能性。

门外的人也没有动,两方就这样隔着扇拉门对峙着,随着时间推移太宰越来越不安,疑窦丛生,但冥冥之中又似乎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念头。

就听门外的人开口道,“你是独步的朋友吗?”

果然。

老人依旧站在门外,也不试图拉开门,声音从门外远远地传来,“独步这孩子一直都不擅长说谎,但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隐瞒你的存在,也许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暴露身份,但我还是来向你道一声欢迎。”

太宰对老人的话深表赞同,国木田一看就是那种很难撒谎的人,尤其是对着亲近之人,他的心会让他下意识地暴露出他真正想说的话。随即他收起了手中的小刀。

 

国木田放学回家后,没有在客厅看到爷爷,他转去庭院,正巧看到老人和太宰坐在长廊上下将棋,一时觉得自己打开的方式错了。

倒是原本在长考的正面对着他的太宰看到他后冲他笑着招手,“哟,国木田君你回来啦!”

国木田没理太宰的招呼,他走到依旧背对着自己的老人身后坐下,垂下头,低低唤了一声,“爷爷。”

老人只点点头,视线仍落在棋盘上,落在一旁的手将手边的一碟糕点推了过去,“我这盘棋还没下完,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国木田愣愣地眨了眨眼,也没去拿糕点,歪斜了身子去看棋盘。

老人刚刚移动了下棋子,就见对面太宰勾起唇微微一笑,移动了某个棋子,淡淡说了句,“将军。”

老人连忙伸出手护住棋盘,“啊啊!等一下!我想再考虑考虑!”

“落子无悔哦。”太宰笑眯眯地竖起食指摇了摇,然后起身看着国木田,“好了,我也饿了,晚饭就拜托您了。”

老人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好吧。”起身去厨房做饭,经过国木田身边时还摸了摸他的头。

原本视线聚焦在太宰莹白无瑕的手上的国木田因这一动作回神,愣愣地看着爷爷离开的背影,又转头去看太宰,眉头微微皱起,“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似乎也不期待回答,一个“你”字开头便没了下文。看着太宰狡黠如狐狸的笑脸,国木田感觉自己就是知道,太宰有办法摆平所有人,他可以轻易地让任何人对他抱有好感,单看他乐不乐意。

太宰竖起的食指没有放下,他有些俏皮意味地眨了眨眼,悠悠道,“我们打了一个赌,输了的人做晚饭。考虑到我自己还未下过厨,为了不让国木田君饿死,只能拼尽全力赢了下来了。”

就这么四两拨千斤一般轻巧地带过了国木田的问题。

国木田却晃神地盯着那只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的手,脑海里闪过只言片语。

“手指修长漂亮的人。”

 

不管太宰怎么说,晚饭都上来了。

老人把饭菜端上桌,招呼他们吃饭。老人坐在首位,太宰和国木田分别坐在他的左、右边面对面地坐下。

期间国木田一直偷偷地瞥一眼太宰又自以为在对方尚未注意时收回视线。他又去看老人,老人很规矩地坐着,脸上表情严肃,吃饭对他来说像一个仪式一样有着既定的程序,国木田大概也是和他学的。他又收回视线,低头看自己的碗,陷入思索。

从见面的第一眼,他一直觉得太宰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太宰虽然就站在那,你可以轻易看清他的眉眼,但又觉得他很遥远,周身笼罩在神秘的云雾中,面容模糊不清。

而在他初次见太宰用餐时,那优雅的姿态,似乎他是坐在宫殿里,面前玉盘珍羞无数。

那是他第一次切实地感觉到,太宰和他处在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也猜测过太宰的身份,毕竟出现在那样的地方,如他所言——也不知是真是假——无家可归,但从他的言谈举止又能轻易看出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也曾试探着询问过太宰的身份,但总是被对方打哈哈忽悠过去,或者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他总是很懊恼,懊恼自己轻易被太宰带偏,但最后又释然了,潜意识里觉得太宰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明明什么也不了解。

“独步,你把那间客房收拾一下,让客人住进去吧。”晚饭结束后,老人才道。

国木田愣了一下,应了声“是。”

他沉默地从衣柜里搬出一套干净的被褥,一边暗自思索自己如今心口闷闷的原因。

太宰则倚在门前,看着小小的身影搬着一床被子仔细铺床,也不上去帮忙,眼神微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和主人见过面、主人也同意让他住下来,太宰自然不会再无所事事地呆在宅里了。

他先回去了一趟,汇报情况的同时也了解在他失踪这段时间的形势变化,最后打了个假条,说自己最近不会常回来。

对方不耐烦地摆摆手,“太宰我才不管你去干嘛,但我提醒你,你可是被不少人盯着的,即使只是靠近你都会有危险。”

本欲离开的太宰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声音漠然,“你听说了什么消息?”

对方耸耸肩,又埋首于一堆文件,声音从文件山后飘来,“我只是好心地给你忠告,顺便提醒一下,关注身边的人。”

太宰不置可否,推门离开了。

 

走到那座大宅附近时,太宰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环顾了一圈,找了家最近的眼镜店,走进去买了一副平光眼镜,还装模作样地在镜子前试了老半天。

在确认视野里的某个人迟迟不肯离去的时候,他把眼镜取了下来,付了钱,然后将眼镜收回风衣的内袋里。

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绕进了一条小巷。他走得不快,确保身后的人都能跟上,绕了好几圈,感觉差不多了才停下脚步,回身,“出来吧。”

一开始没有动静,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手上小刀舞得令人眼花缭乱,“怎么?要我请你们?只怕你们消受不起。”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地从不可思议地角落里走了出来,将这条小巷挤得满满当当。

太宰默默点过数,确认一个不少后,略抬起下巴,垂下眼,故意摆出一副激怒敌人的姿态,声音淡漠不屑地道,“一个一个来太麻烦了,你们一起上吧。”

 

看着地上堆积的尸山,他拍了拍肩,甩干小刀上的血后收回袖中,跨过地上一滩鲜血向巷口走去,末了还不忘放一句狠话,“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剩下几人便落荒而逃。

他站在门前,手放在门上,有些犹豫。

他知道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他还在这附近出现,他们就不可能安全。

但是即使如此。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双澄澈透亮的眼,带着关切带着担忧带着不忍地望向他,有时也带着一抹惊艳,让他昏昏然,无法冷静地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沉入冰冷幽暗的深海,手上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国木田转过长廊转角来到庭院时,正巧看到太宰坐在长廊上,一条腿收束在胸前,一条腿自然垂下来在半空中晃荡,一手落在膝盖上,一手则拿着根不知从哪摘来的狗尾草,低头逗弄着一只野猫。夕阳在他头顶打出一圈圈光晕,漆黑微卷的头发似乎染上了蜜色,连精致的眉眼在那光下都显得温柔万分。

“温柔善良的人。”国木田的脑海中闪过这句话,字迹虽然青涩稚嫩然而一笔一划皆可见其人认真。

他不想打扰这幅安静温柔的画面,本想悄悄离开的,但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惊动了那只野猫,也惊动了那个专心逗猫的人。

野猫“喵——”地叫了一声后飞快地离开了,而太宰则抬起头来,微眯着眼打量来人,认清是他之后轻笑着和他招手,手的形状漂亮,骨节分明。

他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一步一步地朝太宰走了过去。

太宰在他走到面前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木地板,国木田便听话地挨着他坐了下来。

太宰不再看他,视线落在庭院里那些花草上,一只蝴蝶沐浴在夕阳下,蹁跹飞舞在花丛中。

太阳落到了围墙后面,蝴蝶便在阴影中消失不见了,但他们仍沐浴在夕阳里,影子在木板上映得老长,显得亲密无间。

太宰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开口了,“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说理由,不说时间,也不说自己会不会再回来,语气平淡得好像决定今晚吃什么一样轻松。

国木田闻言心神一震,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早有预感,也没有多吃惊也没多大反应,在沉默一瞬后同样平淡地回了一句,“好。”

两人就默然看着暮色四合、倦鸟归巢,直到天上亮起第一颗星星,橙红的晚霞已经淡薄,国木田才起身,说了句“吃饭去吧”,也没等太宰就先离开了。

太宰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吃完饭,期间一直没有分神去看国木田的表情。

 

第二天国木田起来吃早饭,没有看到太宰的身影。

 

太宰再次出现的时候,还是先前的打扮,只是右眼那可笑的缠满了绷带,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那只眼睛废了。

国木田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乍见出现在他房间里一脸轻松写意的太宰时,他把房门关上了,然后再拉开,太宰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国木田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开了灯,正想说些什么时看清了太宰脸上缠的绷带,话语又咽了回去,细长的眉微微拧起,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

太宰见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只是不小心被人划伤了眼皮而已,不严重,就是医生似乎希望我能吸取教训,包得夸张了点让我见不了人因而留下深刻点的印象。”他说这话时回想起那位医生,语气中满是无奈。

国木田却没有因为这个解释而放松,他直直地望着太宰,眼睛湿漉漉的,就这么触动了太宰那颗心,让它忽而柔软了下来。

太宰蹲下身,仰头看着国木田,牵起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将它放在右眼处,带着它四处描摹,让国木田隔着绷带感受其下眼珠的运动。“真的,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又带着安抚的意味,“一点也不痛哦。”他用仅剩的那只眼注视着国木田,眼里满溢温柔。

国木田忽然觉得喉间哽咽,他的手指抠住一节绷带,用眼神询问太宰,太宰沉默地应允了,国木田便用力扯下了绷带,露出下面的眼睛。

太宰的右眼依旧紧闭,睫毛浓密如鸦羽,弯曲卷翘,一颤一颤的,颇惹人怜。眼睑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从正中的瞳孔处一直延伸到眼尾,看上去颇为可怕。伤口痊愈得不错,新生的粉肉非常嫩,和周边皮肤色差不太明显,毕竟太宰本身就皮肤白皙,即使留疤也不会有碍太宰的容貌。

但国木田依旧伸出手,小心地碰上了那处伤痕,这一次没有绷带阻隔,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片冰凉的肌肤,以及刚刚一瞬间眼球的微动和睫毛的轻颤,但即使脆弱的眼睛就这么落在国木田的手里,太宰依然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

太宰感受着从国木田指尖传递过来的热量,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另一只眼,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因此感觉也就更加清晰。他感受到国木田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那一小片肌肤,触感温热细腻,指甲不小心剐蹭到了娇嫩的肌肤,带来一阵令人酥麻的震颤。随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眼睑上,像是天使的羽毛轻轻掠过一般,温柔郑重,却不带任何负担。

太宰一时间僵在了那里,直到国木田抽身后他才缓慢地睁开了眼,就见国木田羞红了一张脸站在面前紧张地攥紧了手指别过了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偶尔觑他一眼,见他直白地盯着他便张口结舌地解释道,“我、我只是听说、这样能减轻伤口的疼痛,让它痊愈得更快点。”越到最后他的声音越小,细如蚊呐,太宰是靠口型辨认出来的。

太宰微微一笑,不去戳穿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的事实,只是捡起地上散落的绷带,伸到了国木田面前。

国木田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笑道,“国木田君,还请帮我把绷带绑回去吧,不然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假会泡汤的。”

国木田瞪了他一眼,大概懂了太宰是故意绑着绷带好偷闲的心思,却依旧听话地接过了白净的绷带,一圈一圈仔细地缠了上去。

最后大功告成时,太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看得出来他不在的时间里国木田有练习包扎的手法,至少这一次他没有包得那么惨不忍睹,也没有打一个可笑的蝴蝶结。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又透过镜子去看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国木田,不由无声地笑了。

那天他没有久留,在国木田睡着后就离开了。

却不知那就是他和国木田的最后一面。

 

太宰接到报告得知那座宅院起火时,已经是隔天的事了。等他赶过去,火已经熄灭了。

布置温馨精巧的日式宅院被付之一炬,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火舌舔过的焦印,还殃及了旁边两处民居,好在损失不大。

消防仍在做扫尾工作,门前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也没有几个围观群众,灾后现场要多冷清有多冷清。

太宰装作一个偶尔路过一时好奇的人,问起警察详细情况,得到的也不过“意外失火”、“人员死亡”这样含糊而没有意义的消息。

他仔细打探过,确认火场里有两具尸体,一具靠随身物品和邻居指认确认了身份,另一具凭借身形确认应该就是老人的孙子国木田。

太宰跟人道了谢,有些恍惚地往回走,一路思考着国木田存活的可能性。考虑到以国木田的年龄很可能并没有留下DNA记录,以及日本尸检率十分低下,成功伪造现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可他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伪造国木田的死亡。

说到底他只是在替国木田的存活想方设法地找理由而已。

他只是希望国木田活着而已。

 

太宰正巧走到了他和国木田初次相遇的那条小巷,他停下脚步,望向巷子深处,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地上残留的他的血迹也早就在几天前的雨水冲刷下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那只他曾在国木田家的庭院里逗弄过的野猫现在就躲在屋檐下,靠着排水管坐在一个纸箱上,它似乎也认出了太宰,冲着太宰“喵喵”地叫着,随后舔了舔爪子。

太宰仰头望天,天空阴沉沉的,云层厚重,似乎随时都能下雨,他一边在脑海中不停回放那天的场景,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他站了很久,双眼无神,大脑放空,浑然不觉时间流逝,连雨滴砸在他脸上落进他眼眶里他也毫无动作,任由细雨将他从头到脚都淋透。

他在心里一遍遍描摹那人的眉眼,想着那天美丽的夕阳,那人干净澄澈的眼神,丝毫不作假的担忧的神色,还有那次他唤起自己名字时声音里潜藏的温柔,以及偶尔看向他时眼底的惊艳。

“手指修长漂亮的人。”

“温柔善良的人。”

他想着那本名为“理想”的笔记本上写下的有关未来理想对象的只言片语,忍不住苦笑着抬手遮住了双眼。

他其实,一点也不符合啊。

似有莫名温热的液体混进了雨水中,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溅起一地水花后消失不见。

那只野猫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脚边,哀哀地叫唤着,但是太宰没有理它。

他只是一遍遍回想着笔记本上列的所有事项,然后放任自己疯狂思念那人的眉眼,少年偶尔羞涩时飞上脸颊的红晕,生气时瞪得滚圆的眼,还有那个轻柔如羽毛的吻。

雨势渐大,淹没了一切声音。

 

几日后,一直和港口黑手党作对的一个帮派的老巢被端了,行动的负责人就是太宰。

太宰终于熬出了头,成为了黑手党中最年轻的干部。

然而他也越发沉默,连虚与委蛇的微笑都欠奉,能用最简单干脆的方法达到目的的时候他就那么做。

太宰从未在行动中受过伤,但他的身上却缠满了绷带,当有人问起的时候,他又像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什么“因为有人嘱咐我叫我保护好自己、爱惜生命啊。”

另外,太宰的右眼包着绷带,包得鼓鼓囊囊的,据说是他每天早上自己包的。手法差强人意,可没人敢说什么,甚至和太宰汇报时会下意识地避开那只眼睛。

大家都知道太宰的右眼在很久以前受过一次伤,但是据说伤口早就好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太宰仍用绷带绑着,再也没在人前露过那只眼。后来有一次的行动中,敌人不小心划破了绷带让太宰紧闭的右眼就这么暴露在在场众人面前,众人也因此确认了太宰确实没有受伤。

但太宰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愤怒,即使是有人拿枪指着他脑袋时都平静如死海的太宰却在别人解开他右眼的绷带瞬间愤怒了,他暴起,在闭着一只右眼的情况下将对方狠削了一顿,最后干脆地收割了性命。

在座众人一时噤若寒蝉。直到芥川递上一卷新的绷带,太宰才平静地将右眼重新缠好。

从此右眼的绷带便成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

直到某次他同中原喝酒,中原谈起时,他才伸出右手按住右眼,隔着绷带细细摩挲,半晌才道,“这只眼睛,曾经被一个天使亲吻过······我不想再让他看见黑暗了。”眼里满是怀念的神色,语气落寞而温柔。

他总在梦里梦见那副画面,那副他压根未曾亲眼目睹,却凭借想象拼凑出来的画面。梦醒后他总有一种美好迷幻、怅然若失的感觉。每次他仰头望天,因为光线而微眯起眼睛时,他总怀疑会有天使降临凡尘,俯身亲吻他的右眼。

闻言中原沉默不语,看着搭档嘴角浮现的含着一抹苦涩的笑,他忽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忘了他呢?”

太宰有些发愣地看了眼中原,忽而弯眼笑道,“你知道吗,柠檬是一种又苦又酸的水果,多数人会因为它的味道对它敬而远之,但是,柠檬同样可以做成酸甜的柠檬汽水,让人回味。”他的手在空中比划着,眼睛落向不知名的远方,嘴角弧度温柔,“他对我来说,就是散发着苦涩香气的柠檬。”   

                                    

太宰的头发越来越长了,终于在某天用一根红色的发绳扎成了一束,垂在脑后一摇一晃的。

知情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提起,不知情的也不敢去惹他,只是好奇地看一眼他走过时摇晃的小辫子。

除此之外,他还随身带着一个本子,封面写着“理想”二字。有人试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探首去看,但总被他轻松地避开。

谁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只是对待敌人心狠手辣毫不手软的黑手党干部,却是个会扶老奶奶过马路,会为小姑娘摘卡在树上的气球,会在公交车上为孕妇让座的良好市民。

被他帮助过的人一再感谢,偶尔有人见他随身携带的那本笔记本,好奇地询问起时,太宰笑答,“我是为了实现理想。”

语罢向老人展示了笔记本的一页,手指着其中一行,清秀的字体写着,“帮助别人,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对他人有用的人。”

老人夸年轻人真不一般,将来必定无可限量,他也只笑笑,面瘫着脸接受这番奉承。

却从未道破,这并非是他的理想。

 

某次中原拿着份文件找他商量点事,看到太宰又戴着那副无框的平光眼镜,坐在阳光下翻阅着那本墨绿色的笔记本,毫不客气地坐上了他的书桌,问他,“你老看那个本子,实践他的理想,那么你自己的理想呢?你有理想吗?”

太宰闻言眨巴着眼睛,颇为无辜地看向中原,随后陷入沉思。

他有理想吗?不确定,也许很多年以前有过吧,进入黑手党之前。但在那之后,一切目标清晰明确,刀尖舔血地走过,完全不在意这种事了。

之后呢?看到那个笔记本之后呢?虽然一开始觉得童言稚语非常可笑,但从那一笔一划之中又清楚地感觉到了落笔之人的认真。当时他是什么心情什么感想呢?

大概是,不愧是国木田吧,生活在阳光之下,也像阳光一般,能够温暖他人的存在。

那么自己呢?自己有没有在那之后萌生理想呢?

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呢?

他不停地询问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雨天,空气中弥漫着从废墟传来的焦味,巷子里那只野猫哀哀地叫唤,他失魂落魄地站在街头巷口,想着国木田的一切,想着国木田意外存活的可能性,想着要是能再看他一眼就好了。

要是能再看他一眼就好了。

那道曾经救赎自己的光。

再看一眼那道光吧。

 

太宰被森医生叫到了办公室。他觉得有些意外,森医生并没有告诉他是什么事,而上一次他不交待缘由就把他叫过去是为了杀掉上一代首领成为新的首领。

他觉得有些不安,又不知为何有些激动,他的心跳得比平时快了一点,冥冥中感觉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随后他的心沉了下去,按下把手推开了门。

森医生就坐在落地窗边,桌上摆着两杯红酒,明显有一杯是给他的。

森鸥外举起其中一杯,示意他坐在另外一个座椅上。太宰没有落座,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森鸥外状似苦恼地皱起了眉,然后以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道,“太宰,我今天是想告诉你,你被开除了。”浑然不顾这话在太宰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

“是有什么事吗?”太宰的声音有些哑,但面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依旧平静如死海。森鸥外暗自赞叹,一边可惜自己就要失去一个优秀的人才,一边又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以及太宰可能的反应暗自窃喜。

“没什么,就是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放你走了,反正你已经干了这么多年苦力,而且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老是干那么多助人为乐的事,很掉我们黑手党的面子哎。”森鸥外半开玩笑地说道,随后将一个白色信封递了过去,“而且我也不觉得这里留得住你,早晚有一天你会离开的,只是现在恰好有了一个机会,让我能把你卖一个好价钱。”

太宰低头扫了一眼,然后接了过来,打开了信,信封上写了“武装侦探社”的字样,抬头是森鸥外,随后他很快地浏览一遍,发现信中语气公式化但又不是特别疏离,某些提起的细节似乎还证明落款的“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关系不错。

他挑起一边眉毛,问森鸥外,“武装侦探社?”

“是我们的一个构想,刚刚成立,正缺人手,我想你既然这么乐于助人,就去帮助别人的一方吧。”森鸥外举起酒杯,和桌上那只酒杯轻轻一碰,然后向太宰示意。

太宰低头看了一眼,举起酒杯,唇角勾出一个温和的笑,“那么,再见了。”说罢一饮而尽,拿着信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啊,对了!”森鸥外忽然把他叫住了,“右眼的绷带,没用了吧?拆了吧。”

太宰背对着他,闻言也没多少动静,似乎是确认了他没有其他要说的以后,走出门后顺手关了门。

 

太宰走在阳光下,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冰冷幽暗的深海中捞出的石头,沐浴在阳光和海风的轻拂下,虽然有些不太适应,但浑身暖洋洋的,很快便习惯了这样的温度。

就像他当初见到国木田时那样。

他一边走着,一边回想过去在黑手党中的那几年,一开始他为了能尽快爬上去接了不少凶险的任务,很早便能手毫不颤抖地开枪杀人,对于人命对于罪恶对于鲜血渐渐丧失了感觉。

但一切都在他遇上国木田的时候改变了。

国木田为他包扎伤口,国木田叫他保护好自己,国木田亲吻他的眼睛,国木田认为他温柔善良,国木田喜欢上了他这个深陷黑暗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

甚至国木田死后,他的理想也为他照亮了前路,叫他虽然深陷黑暗,却始终都有一道光,在前方静静地守着他,只要他抬头就能看到。

而现在,他大概终于能奔向那道光,沐浴其中了。

太宰透过橱窗,看了眼自己,似乎觉得不太满意,便把身上那件黑色的风衣脱了,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随后他想起森鸥外的话,将右眼的绷带也解开了。

右眼常年不见光,他适应了好一会儿,在血红一片中感受着眼睑上温热的阳光,随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就像多年前他在国木田的轻吻后睁开眼一样,只是这次睁开眼来面前没有羞红了脸的国木田,只有镜子里的自己。

他端详着镜子里的容颜,确认当年的伤并未留下什么痕迹后,满意地点头,继续向信上写的地址走去。

他上楼,正巧碰上了一个颇有气势的中年人,中年人穿着和服,腰间还挎着一把刀,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中年人的手,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中年人似乎也在打量他,随后问他,“太宰治?”

“是我。”太宰眨了眨眼,沉稳地点头。

“我是社长。欢迎来到武装侦探社。”他收回本来往外迈的步子,折身为太宰推开门。

太宰在一瞬间涌过来的光线中闭上眼,就听旁边的人低声为他介绍,“你是新人,就交给国木田来带吧,虽然他年纪比你小一点,但我相信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搭档。”

随后他听见了在他梦中曾无数次出现的声音,和当时清亮的少年音比起来,这个声音要沉稳多了,但声音里那抹温柔却始终没变,“社长,这是?”

太宰缓慢地睁开眼,看到窗外日坠西山,霞光满天,那人就站在他面前,逆光使得他的面容中坚毅的线条柔和了不少,过去那么多年唯独那双清澈的眼睛没有变,而他也没有错过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和惊艳。

“你好,我是太宰治。”太宰率先伸出了手,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在莫名一时寂静的房间里激荡出回响。

国木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握上了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眼神一如既往的干净透亮,“你好,太宰,我是国木田独步。”

他的身后,光芒洒了一地。

 

“今でもあなたはわたしの光。”

“时至今日,你仍是我的光芒。”

                                                                                                                                                                                                                                                                                                                                                                                                                                                                                                                                                                                                                                                                                                                                                                                                                                                                                                                                                                                                                                                                                                                                                                                                                                                                                                                                                                                                                                                                                                                                                                                 


啊,那个非常隐晦的伏笔,庭院里练剑的是社长。

然后不是说太宰包扎的绷带差强人意吗,那是因为国木田包的就那样,所以他就故意没包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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